你本该光芒万丈。
岑风倦蓦地意识到,原来他对邬凌的了解并不彻底。
少年因身世特殊,对自己的生命和经受的苦痛并不在意,为了他在乎的、想守护的东西,邬凌甚至甘于自我牺牲。
换而言之,为了他想要达成的目的,邬凌不惧疼痛,也不畏死亡。
但岑风倦却不愿坐视他这样。
岑风倦看着邬凌,抬手召出佩剑,想要救出少年。
邬凌却对他摇头。
邬凌道:“如今万魔渊的结界全靠我一力维系,师尊救出我,便是万魔尽出的末日。”
话音刚落,他突然面色骤变,邬凌咬着唇,看神色像是在忍耐突然袭来的剧痛,以至于唇瓣被咬破都不自知,少年的身形在战栗,悬吊他双腕的锁链随之撞击轻响。
岑风倦看到,邬凌肩胛被穿透的伤口渗出血液,但鲜血没入他那身深色的衣衫,难以寻到。
岑风倦只觉思维一震,似一道惊雷在脑中劈过,他猛然意识到,邬凌身上那身黑红衣衫,竟是被少年的血浸染成了这般色泽。
岑风倦的心脏在收紧,他满怀心疼和懊恼,五指收拢,紧紧握着佩剑,身形却一时僵在原地。
这是岑风倦有生之年,面临的最艰难的一次抉择。
若他选择尊重邬凌的意愿,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这次万魔渊暴动,什么都不做,那邬凌就只能被锁在万魔渊深处。
充盈在他体内的魔息能确保邬凌不会死去,但少年却要痛不欲生地挣扎数十年,直至下个甲子之年到来。
可若他选择救出邬凌,万千魔族会再次冲破万魔渊结界。
岑风倦想要逼岳掌门等修者承担起守卫的责任,可那些人骨头早已软了,在被岑风倦逼迫地出手之前,小世界恐怕已经要流血漂橹,死伤惨重。
甚至如果伤亡太多,以至于伤及小世界的本源,那这方世界都可能直接崩溃。
这选择对岑风倦而言,两难到无解。
但邬凌却没让岑风倦做选择。
少年看向岑风倦,竟显露出难得一见的霸道,召出灵力卷向岑风倦。
和魔族的连接让邬凌实力再度暴涨,恰逢岑风倦重伤初愈,他竟真的被少年卷着无力还手,向万魔渊入口处退去。
邬凌看着岑风倦远去的身影,眉眼间浮现出淡淡的笑意,似有星河落入他眼底。
少年语气温柔道:“这里有我守着,师尊别脏了手。”
岑风倦又悲又怒,复杂道:“邬凌……”
邬凌看着岑风倦快要离开万魔渊,眼神黯淡了一瞬,但他很快抬眼,面色如常地轻笑道:“师尊,弟子不能常伴您身侧了,但终有再相逢时。”
“这里魔息浓重,师尊的身体不好,还是不要频繁踏足万魔渊的好。”
邬凌看着岑风倦,双眸弯起,竟替岑风倦安排起来:
“人间很美,师尊替我多看一看。”
岑风倦看着笑容明亮的少年,只觉得喉头发紧,语塞无言。
邬凌说,人间很美。
人间自然很美。
可邬凌也仅仅是十七岁的少年,他明明还没看够这美好的人间,但他却心甘情愿自囚于此,往后几十年都和万千魔族为伴。
人间有花,也有血。
而邬凌以自己仍显瘦弱的少年身形,浴血挡住了黑暗。
然后让岑风倦替他,去看一看花。
而他自己竟甘愿置身痛苦和禁锢中,情绪平缓,不怒也不怨。
甚至,岑风倦突然想到,甚至少年让他多去人间看一看,也是为了让他好好散心。
邬凌牺牲自己,为他安排好了一切。
岑风倦想通这一点,一时竟憎恶起自己的无能为力,他已经快被送出万魔渊,只能最后遥望了邬凌一眼。
他看到邬凌的笑意淡去,少年怔怔地垂落眼睫,神色木然片刻,最后,无奈又释然地弯了弯双眼。
万魔渊仍是千年来不变的模样,四壁猩红,地面血迹纵横,空气中充斥着狠戾的杀戮欲与魔息。